2016年4月13日 星期三

T美院歷險記第一回

好了,各位小朋友,又到午後咖啡館故事時間了。

這個故事,我從來沒有在中國境內說過詳細容。現身處巴黎,希望了出來,不會因為我原先是中國人,而「要用自己方法回深圳」吧。遲些只要你是地球人,就可享有此待遇。

我要的,是我在2004年,於中國北方的T美院當系主任和教授的經歷。


這是我人生的奇遇之一。


事情發生得很偶然,其實我所有奇遇都發生得很偶然。


2002年,還在法國Strasbourg美院,我已經在2001年拿了國立美院的碩士文憑,2002年是Post-Master。這一年不是每個學生都念的,Post-Master是讓畢業生駐校一年,運用學校的資源來創作和發表其作品。學生要寫好這一年的計畫書讓學校挑選。那一年,全校只選了四個。要知道法國國立的美院很難考的,只有10%的學生能考入,而每年都會淘汰學生(或是學生自己不想念)。念到第三年是Degree,第五年是Master。能升到五年級又畢業的人不多,而畢業後駐校的就更少。(又或者,熬了五年,畢業都想馬上離開!)(我是插班考入的,從四年級開始。)


我常常去巴黎,在巴黎有很多朋友。巴黎塞納河旁邊有一座國立的國際藝術城 (Cite Internatinale des Arts)有工作室連住宿、展覽廳、音樂廳和舞蹈演出場地等等。他們接受全世界的藝術家、音樂家、作家等,申請到這裡住幾個月至一年,讓他們在巴黎創作和發表。中國政府在這裡買了十幾個單位,讓中國國立美院和大學教授,定期來巴黎交流。我的朋友介紹了這些中國教授給我認識。當中我認識的教授有來自北京的QH美院、北京的ZY美院、南方的GZ美院等等,也就是中國國立的美院教授吧,他們都很好人。這國際藝術城不是隨便能進,因為我認識了他們,每到巴黎,我常常在某女教授的工作室留宿。

其中有一位來自澳洲悉尼大學傳媒系的副教授,他原籍廣東,這一年來歐洲想探訪整個歐洲的重點美院,拍一套紀錄片,探討歐洲的藝術教育。


而我六年級的計畫書與他不謀而合,於是他透過我,申請來我校合作拍攝。其它中國教授也透過我,申請來駐校和洽談學術交流。


那時候我常常與我校院長和各中國教授吃大餐,我想作為學生,也真是無僅有。


就是這樣,QH美院的L教授想介紹我去他們的雕塑系,那時QH美院想開玻璃工作室。而我在法國的六年級就是駐校在玻璃工作室的,我又拍紀錄片,又做performance。這就是歐洲美院的好處,他們不會以素材分系,反正你在校愛幹嘛就幹嘛,沒人管你。

那兩年發生了很多奇怪事。2001年的聖誕節,我家門前停了一輛從南韓首爾開過來的巴士,裡住了一家人:一個法籍時裝攝影師,他的老婆是南韓 Top Model,車還有一個8的兒子和18個月大的女兒、一隻大狗、兩頭鸚鵡。他們從首爾開這台巴士,用了六個月時間來到Strasbourg。我不過在門口八卦和他們閒聊了幾句,他們請我上車喝酒,而我讓他們一家進來洗澡......他們回程時竟然請了我去西藏拍紀錄片!(而我又夠膽死跟他們去!)

這又是另一個冒險故事了。在尼泊爾,我們遇上了內戰。在西藏,那個韓國老婆因為妒忌,想用一把12寸長刀子死我。這是後話,要另外寫「西藏歷險記」。

此外我在法國認識了N咁多個男人,有些不記得了。其中有一個,是真正的沙漠探險家和人類學教授,十一年後我們重遇,他帶了我去戈壁沙漠。
還有,就是後來我嫁了給他的P。我們認識的過程也奇特得不得了,我想2001-02年是我的奇遇年。這個也容後再,太多故事,要寫另外一本「我的鹹濕自傳」。

回歸正傳,總之我在20025月底告別了N咁多個男人,離開了法國。這次真是又越過全世界最高的山和全世界最深的谷,幾乎死了N次才來到北京。到達北京時已是八月中,頭髮長到腰部,整個月沒洗澡,瘦到只得19寸腰身,像個野人。


QH美院的女教授囑咐我,到了北京馬上去找那個雕塑係主任,他們要請人開設玻璃藝術工作室。

我一抵達就約了那個雕塑係主任,2002年北京的夏真是熱得要命。

見到他,他竟然:「你是香港人,香港人不能在QH當教授!」
我覺得奇怪,我問:「L教授沒跟你說我是香港人嗎?她叫我來見你幹嘛?而且,為什麼香港人不能在QH當教授?」

(我想,幸好我只是「順路」經過北京,之後還要去南韓與那個法國攝影師辦展覽。)

:「你不明白,在中國工作是要講戶籍的,而且QH是中國最重點的大學,你是香港人,我不知算你是哪國人,算你是中國人又不是,外國人又不是,不知如何把你戶籍弄到北京來!」

問他:「你們不是有美國呀,其他國家的教授嗎?」
他說:「外國人倒比香港人的身份好辦。而且,QH請的都是著名的學者,這次我們找人開設玻璃工作室,只因為在國內還沒有這方面的人才,才破例見你,不然我們是不會找一個碩士剛畢業的學生來做這工作室主任的。」

他說的也有道理。我只是覺得莫名其妙:又不是我自己主動要求來QH見工的,是L教授介紹我來的,她怎會沒說過我的背景?我十萬火急從巴黎到加德滿都到拉薩到成都到北京,千里迢迢的帶著我那堆沈重的作品集趕到 (那時還未有ipad!),他要見我一面,難道只想兜口兜面跟我說香港人不能在QH工作?

事後我的一位北京朋友告訴我,中國人不會當面對你說「不」,可能那系主任覺得我不能勝任這個工作,隨便找個藉口把我打發掉。又或者他已有人選,找多一個來裝作公平,好交代。(怎麼好像現在的香港?)

我這個「天真」的香港人,第一次學習如何理解領導人話中背後含意。

我那時還是很天真,沒有想得太多。他不請我做教授,我也不覺得有什麼損失,反正人在北京,就留下來玩了一個暑假。至八月,他們又想把我介紹到GZ美院,他們也想開這樣的工作室。我在北京也玩得差不多了,也就坐火車南下廣州,與他們的人會面。

到了GZ美院,見過某院長,他很喜歡我來這兒工作。直至開始談條件和合同時,我以當時在香港工作的習慣:做事情之前先把工作條款、工資等等議一份合同,讓我回去考慮,再作答覆。
但這樣的做法,讓他們覺得我態度猶疑。其中介紹我去廣美的油畫系A教授跟我說:「我們GZ美院在中國是那麼有名氣的美術學院,院長叫你來,你應馬上答應!一切條件,學校自會替你安排,你來了再說吧。」

我跟他解釋:「這是我做事的習慣,我並不是為了要求更多的利益,但我必須在工作之前把所有條款談得清清楚楚,我才會去做的。」

A教授說:「在中國不是這樣的,每年大學畢業生那麼多,好的工作很難找。現在有GZ美院這麼好的學校邀請你,你就不要考慮那麼多,你應馬上答應,不然院長覺得你沒誠意。」

他又說:「在中國當教授的工資是很少的,但你開了那個工作室,就可以接外面的活來做,與學校對分。在中國,很多大學都是這樣做的。」

我第一次聽到這回事,感覺很驚訝。我在歐洲的美院,亦從未聽過這樣的做法。那時我想,我第一次接觸中國的人事,說不定這在中國是很平常的吧?

再說GZ美院。那時我不習慣「不要問,只要信」的簽約方式,也就沒了下文,不了了之。

(過了如許年,我現在才知道我的天真。要問一個從上到下都充滿謊言,表裡不一的國家,給我弄個誠實的合同,那豈不是難為了他們?)

2002年11月我要去首爾和法國攝影師辦展覽。2002年12月,我在法國有另一個大型展覽的機會,還有很多經費。我和男朋友P才認識了10天就去了西藏,當然趁這個黃金機會,再回法國與他在一起。於是再返法國,一待就是一年多。

(那時我愛P愛得不得了:我在尼泊爾時遇上了當地政變,整個皇族家庭給人割喉殺掉,連電訊塔都炸了,對外通訊完全中斷的情況下,還千方百計每天打電話給他。有時遇到外國商旅,借他們的水壺型手提電話接通國際衛星,那時internet還未普及,打這些電話真是難過登天!)

那我後來是怎麼去了T美院的呢?


下回分解!哈哈哈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