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爸的書櫃三：浮生六記

還有一本讓我有深刻印象的，就是：浮生六記 —— 沈复著。1976年版

他第一卷是「閨房記樂」。

他跟老婆說，要把她大字變成一個木字，我自幼受母親「教誨」，一看到就明白了，馬上陰陰嘴笑起來！之後到我中二的時候才在國文堂念第二卷「閒情記趣」。

這些書根本深到不得之了！那時我什麼玩具、兒童書都沒有，整天就要看舖。媽媽又不讓看電視，家裏連電視都沒有！兒時只有在舖裏看這些書長大，看不懂也沒別的選擇。但自小看到的事物，確是影響一生。

 

爸爸的書櫃二：老殘遊記

後來看到另一本：「老殘遊記」 —— 劉鶚著。購於1974年。

看到第二回，說到他遊歷大明湖，在歷下亭有一對聯：

「歷下此亭古，濟南名士多。」p.14

我看到這裏就「哈」了一聲，因為我家是開士多的。到了念中學時，中國語文要念這一篇，才明白此中意，「老殘遊記」實為一本諷刺小說。

 

爸爸的書櫃一：人間詞話

最近我要整理我爸遺留下來的書，讓我記起了一些童年往事。

八歲時我家搬了去葵盛開士多(辦館)，我爸每晚在小店關門之後就躲在櫃檯記帳，他不想被我打擾，要我在門外等他，我常常一個人在黑乎乎冷冰冰的街上等他到很晚。

直到有一夜，一個年青警察以為我是離家出走的兒童，我來不及解釋，他就把我拉了去差館，我媽來差館領我回家時，那警察才知道我是女孩，還說：「我仲以為你係男仔㖭！」我們做了朋友，他時常來我家店門口和我打羽毛球。

這件事以後，我爸就讓我在店裏等他了，無聊時就拿他的書來看，最有印象的是這一本：「人間詞話 」—— 王國維著。1961年8月版。

小時候應該是看不懂這本書的，但是裏邊選的詞很優美，字也不深，我記得那年八、九歲吧，等我爸收工等到十一點，那夜很冷。我看到這一段：

古今之成大事業、大學問者，必經過三種之境界：「昨夜西風凋碧樹。獨上高樓，望盡天涯路。」此第一境也。「衣帶漸寬終不悔，為伊消得人憔悴。」(一)此第二境界也。「眾裏尋他千百度，回頭驀見(當作「驀然迴首」)，那人正(當作「卻」)在，燈火闌珊處。」(二)此第三境界也 …… p.13

 

那時的我完全不知道他說的三種境界是什麼，也未知這些詞出何人，只是唸起來覺得很好聽，朦朦朧朧的升起一些不知名的感覺，覺得這些句子很美。雖然不明，但句子就這樣烙印在小小的腦袋裏。也是從這本書內，第一次看到「林花謝了春紅，太匆匆……」，或是「無言獨上西樓，月如鉤……」。八九歲的我完全不知這些是什麼，但也感受到這些句子當中的哀愁。

媽媽的粗口教育二之粗口兒歌

上文提到我媽的神級粗口，其實我忘了她常常教我念的粗口詩：

「細時痾尿一支箭，依家痾尿一把大葵扇！」

「坐低擘開，企高合埋。」這是什麼呀媽媽？原來是帆布摺凳！

她教我的粗口兒歌：

「齊齊來動手，打倒個四眼狗！四眼狗，好厲害，打出個大春袋！春袋有兩粒，齊葺葺！」

唉～還有很多，我都忘了。我媽媽在中學時是學校足球隊龍門。

我爸卻是剛好相反，他在廣州出生，有奶媽，念私塾，寫得一手好書法，我嫲嫲是大家閨秀，廣州衙門師爺的女兒，有妹仔隨嫁。

我對爸爸最早的回憶，是在我五六歲吧，我家住在沙田城門河上游的一個村落，兩層樓的屋子，但是我爸在遙遠的中環做會計，每天都見不到他。只有星期天，他會在屋旁的竹林內寫大字，我負責幫他磨墨，竹林內飄著很小很小紅色一點點的東西，那東西飄落在皮膚上，會咬得我好癢。

我爸爸就是那種用毛筆字寫詩的文青，不知為什麼會和一個神級粗口的女人結婚。